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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97章 被看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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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已經到了深秋,可黃陽道的天氣比起西北來說要暖和的多,比起長安城來說也要溫暖不少。雖然還比不得江南和大隋最西南,可絲毫也沒有讓人覺著冷。要是在樊固,這個月份已經是白雪皚皚了。

這幾個月來黑旗軍不斷出擊,一步步將黃陽道大部分都攬入懷中,替羅耀看家護院的田信就好像變成了瞎子聾子,對於黑旗軍的擴張完全沒有一點應對,黑旗軍進一步,他就退一步。

陳搬山和崔中振奉命率軍四萬餘向東挺進,將欣口倉和信陽城之間的聯系斷開,可即便如此,信陽城裏也沒有出來一個兵。或許田信深知自己現在手裏的實力和黑旗軍完全沒有辦法硬拼,若是守城沒有問題,若是出城野戰,對黑旗軍那數萬精騎他頗為忌憚。

前方的軍報不斷的傳回朱雀山,方解越來越相信羅耀已經改變了初衷。一開始他確實存著爭霸中原的心思,但他現在卻只看著那個叫長安的雄城。

在議事大廳裏,方解站在巨大的地圖前很專註的看著標註出來的態勢。

新提拔起來的文官獨孤文秀抱著厚厚的一摞文案走進來,恭恭敬敬的失禮:“見過大將軍。”

獨孤文秀是名門出身,獨孤世家在大隋也是一流豪門。若不是因為皇帝在長安城裏的大動作,現在獨孤家還有不少人在朝廷為官。說起來,他和原大隋禮部尚書獨孤靜還是堂兄弟,只是他是庶子出身所以身份遠不及獨孤靜尊貴。

當初懷秋功生了一場大病,獨孤靜暫代禮部尚書之職,本來他可以再進一步,可這個人卻也是個奇人,聽聞懷秋功已經康覆之後,立刻上折子請辭。皇帝應允他辭去禮部尚書之職,卻轉而封為吏部尚書,權勢更大。

後來因為牽扯進怡親王的案子裏,他被皇帝罷黜。不過據分析,皇帝將他罷官和將羅蔚然他們趕出長安城是出於一樣的心思。皇帝要整頓長安朝臣,為了保護這幾個對大隋來說不可或缺的重臣,為了他們不被牽連所以先一步送出長安城。

後來,這位被皇帝格外看重的大才,據說被罷官之後在家中郁郁不樂,久而生病,竟是不得救治一命嗚呼。

不過方解也知道,獨孤靜的死絕不是因為什麽重病。

皇帝的心思其實沒有瞞過那些人,他將自己看重的幾位朝臣先後罷官送出長安,暗地裏的那些人或許很早就猜透了皇帝的安排,就如懷秋功在江南老家抑郁而亡一樣,他們回到家裏之後其實就被暗中那些人控制了。

懷秋功悲憤而死,顯然是因為絕望。

獨孤靜說是病死,十有八九是被人害死的。

蘇重禮到是還活著,可蘇家大宅子被龐霸派了五百精兵一直圍著,蘇家人連出入都不得自由,蘇重禮就算看準了時機想返回長安城也沒機會了。據說龐霸不止一次請蘇重禮到他帳下為官,蘇重禮卻就是不肯就範,估計著離死也不遠了。

“什麽事?”

方解接過來木三遞給他的熱茶問。

木三立刻退出議事大廳,離的遠遠的。方解看了這個小太監一眼,心裏不得不讚了一聲這個小太監的是個有眼力見的。

“大將軍,這是各地秋糧收成的統計。”

獨孤文秀垂著手說道:“山南屯田那邊因為還在大舉開荒,邊開邊種,所以秋糧的收成並不多,估計要豐收還得等到明年收夏糧的時候。各郡縣的收成都還不錯,黃陽道裏有幾條大河縱橫交叉,所以這裏從來就不是靠雨水吃飯的地方,每年的收成都差不多。只是去年前年這兩年黃陽道的糧食都被羅耀搜刮了去,所以稍顯困苦。”

“知道個數字就行了。”

方解擺了擺手道:“我既然已經吩咐過,今年不收百姓一粒糧食,自然不能出爾反爾。”

“屬下明白。”

獨孤文秀將那些各地報上來的冊子放在一邊,取出另一份遞給方解:“這是巡撫孫大人派人送來的文書,請大將軍過目。”

方解接過來翻看了一下,發現這個孫開道果然是個果決的性子,在外面巡查這一個多月來,斬了七個地方官吏,下面百姓已經給他取了個綽號叫孫鍘刀。

“山南開了多少荒田了?”

方解一邊翻看一邊問。

“已經不下二十五萬畝。”

獨孤文秀回答:“這幾個月來,慕名來投的新兵越來越多,挑選合格的都送去了山南邊開荒邊練兵,進度很快。”

“嗯。”

“獨孤。”

方解看了獨孤文秀一眼問道:“有件事我想問你。”

“大將軍請問,屬下知無不言。”

“我想問的是,通古書院裏聚會的那些人中,也有你們獨孤家的人吧?”

獨孤文秀的臉色顯然變了變,然後點了點頭:“這件事屬下也不是很清楚,屬下雖然是獨孤家的人但因為是庶出所以能接觸到的事情不多,家族裏的事多半都是嫡親那一脈把持,我們這些人最多分些家產混沌度日。不過聽我娘曾經偶然提起過,說獨孤家的大管事每年都會往江南最少去一趟。”

方解點了點頭:“既然是這樣,那麽獨孤靜為什麽還會被人逼死?”

獨孤文秀沈默了一會兒說道:“大將軍也知道,獨孤家裏也不是什麽事都特別一致……而且,也不會什麽事都只做一樣準備。獨孤靜對皇帝太忠,所以……”

方解嗯了一聲道:“這句話倒是中肯……所以,你也是獨孤家的另一個選擇,對嗎?”

聽到這句話,獨孤文秀的臉色驟然一變,抱著書冊的手顫了一下,那些書冊險些落地。他擡起頭看了方解一眼又迅速的垂了下去,不敢直視。

……

……

“無妨的。”

方解笑了笑道:“你應該知道,我用人向來不拘小節,就算你是獨孤家派來的人,但你卻有真才實學,所以我照用不誤。我是寒門出身,對於世家名門之中的事多不了解,今日問你,也只是因為好奇。”

獨孤文秀僵立了片刻,將手裏的書冊放下後撩袍跪倒:“大將軍說得沒錯,我確實是家中長輩安排來投大將軍的,先是托了孫先生的關系,讓孫先生代為引薦。”

“孫開道收了你家銀子吧?”

方解淡淡地說道。

“是……”

獨孤文秀道:“只是屬下也不知道,家中打點孫先生花了多少銀子。”

方解笑了笑:“你也不像是個心機深沈的,獨孤家派你來,多半是因為瞧不起我,覺得我這樣的人還不足以選派獨孤家出類拔萃的人物輔佐。不過,我卻知道往往出類拔萃者,多在庶出子弟。”

方解想到了李孝宗。

“屬下雖然是獨孤家的人,但自幼和家母生活頗為寒苦,若不是堂兄獨孤靜多有接濟,日子過的還不如一般人家。”

獨孤文秀道:“屬下瞞了這些事,請大將軍責罰。”

“責罰你什麽?”

方解笑著擺了擺手:“起來吧,我剛才就已經說過,我明知道你是獨孤家派來的人,但還是要用你,而且是重用你,看重的是你的才而不是你的出身你來的目的。只要你安安穩穩做事,我就當做不知道這件事。”

獨孤文秀重重的磕了一個頭:“屬下謝大將軍恩典。”

“你性子內秀,倒是和名字貼合。”

方解道:“我已經派人將你娘親接來,獨孤家能要挾你的也無非是她老人家了。驍騎校的人昨日送回來消息,已經進了黃陽道,算計著日子再有二十天也該到朱雀山了。我吩咐人在山下風景秀美處建了一座小院,你和你娘親就住在那裏。等老人家到了,我給你十天時間陪陪她,熟悉一下這裏的生活。”

“大將軍……”

才站起來的獨孤文秀再次跪倒,重重的磕了一個頭:“大將軍的恩德,屬下永生不敢忘記!”

“正因為知道你是這樣的人,所以我才會以真誠待你。”

方解笑了笑道:“一個月前,屯田那邊的文案主事裴松因為玩忽懈怠被我砍了腦袋。二十天前,大營糧草主簿劉守仁因為私盜錢糧被我砍了腦袋。半個月前,軍中筆吏袁文茂因為醉酒誤事被我砍了腦袋。四天前,參軍田義因為點卯不到被我下令打了三十軍棍回去之後扛了三天就死了。”

方解曲著手指頭算了算:“各家派來我這裏的人,我一個不拒全都收下,但不代表我是傻子,人我留,但不為我做事就要殺。你與他們不同,好好做事,我自會厚待。”

“屬下……謹記!”

獨孤文秀以頭觸底,不敢起身。

“大營初立百事待興,我手裏缺人才。”

方解走過去俯身將獨孤文秀攙扶起來:“我不管來投靠我的人是什麽出身,名門也好寒門也罷,只要有真才實學我都留下。但,有真才實學卻心機不純之人,我留下就是為了殺……這些日子以來,唯獨你到了大營之後兢兢業業做事,也沒有打探過大營裏的私密,但我知道你早晚會這樣做,因為你娘親還在家中。”

“我既然看重你自然舍不得殺你,若是眼睜睜看著你走的是和被我砍了腦袋的那些家夥一樣的路,我心中不忍。所以才會派人去想辦法將你娘親從獨孤家偷出來,我費的苦心,只是不想你走錯路。”

“屬下……”

獨孤文靜的肩膀不住地顫抖著,竟是哽咽不能說話。

“不要想太多,留在大營裏好好做事。我手下非但缺能征善戰的武將,也缺文人。回去之後該幹什麽事就幹什麽事,另外……孫先生收了你家銀子的事,不要提起了。”

獨孤文靜連忙點頭:“屬下記得了。”

“去吧。”

方解擺了擺手:“待你娘親到了之後,我再委你個重要的差事。”

……

……

山中涼亭

吳一道飲了一杯酒後瞇著眼睛說道:“覺曉,你最近殺意是不是濃了些?那些世家派來的人,留著未必都是壞事。”

方解笑了笑:“殺一些留一些,方能讓那些人更踏實。我若是一味的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他們會覺得我心太深所以對我提防會重。我殺一些對他們來說無關緊要的小人物,他們反而因為我這種喜怒興於色的表現而看輕我,覺得我不過是個莽夫。”

他將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現在,我需要被人看輕些。”

吳一道哈哈大笑,舉杯道:“就為了這一句需要被人看輕些,當飲一大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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